贝克街的一条小金鱼

Nothing’s worthwhile if we don’t follow our hearts.
温柔万岁。

Voilin and Piano/祝福华圈新年快乐 万事胜意。



当他的弓触碰到了弦,弦发出一种迷人的微不可闻的铮声时,有什么东西突然堂而皇之地闯进了我的脑海,重击了一下我的思绪——

熟悉感?我这么形容它。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吧,那一刻还有一些苦咖啡特有的浓郁厚重的气味,以及鼻翼间冰凉带点甜腥味的雪的味道,几乎冲得你鼻子发酸——我的大脑补充道。

接下来的事情算是证实了大脑先生的猜想。他拉的曲目是我从没听到过的,但是我却读懂了里面带有的东西,一瞬间就懂,从第一个音符起就懂,好像一种独特的令人莫名其妙却有点安心的默契——这是什么?你不会把它称作该死的前世因果。我暗暗责问我的大脑。可这他妈就是那该死的前世因果。大脑反驳我。我没有力气和自己斗来斗去。因为我听到了什么东西。

所以当最后一个音符毫无征兆地飞向空中——以一种几近虔诚的神秘的颤音——的时候,有一种近乎是恐惧的情感声势浩大地裹挟住了我。这样的恐惧,像是壁炉害怕失去柴火,纸笔害怕失去台灯,然后所有味蕾有能力感知的酸甜就漫上了喉咙——这样愚蠢的恐惧在我心里尖叫起来:他要离开了!他不可以离开!

摁灭头脑中的尖叫声的同时,我快步离开座位。我在剧院外面找到了他。他在抽烟,站在路灯底下,背挺得很直,额前的头发在脸上由于光源的位置投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铭黄色阴影,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能知道他的鼻梁很高,因为他的脸部阴影的中央有一块明黄色的光亮,那是他的鼻尖能够触及到路灯光线的范围。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烟像烤碳呈现的颜色,明明灭灭明明灭灭——最终灭了,我知道那是他把它掐灭了。

“你好?”我上前一步,大声地朝他示意,“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我在演出曲目表背后的演奏者信息栏里面找到的。字很小,但是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两三遍,所以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没有出错。

“不是现在,比尔,”被叫做福尔摩斯先生的人以一种极不耐烦的语气,同样大声的音量喊了回来,“这一带的观众糟糕极了,大部分人都在昏昏欲睡,一位带着他的情人出门的军官甚至还大声调起了情。”

我有点尴尬地咳了两声嗽。“先生,我不是…”

这时他抬起头来了,开始认真看我。我仍然看不出他的表情,因为他的面部还浸没在黑暗里——不过我能辨认出他虹膜的颜色,非常浅的灰绿色,带一点偏蓝的意思,好像许多微小的钻石组成——那很好描述。

“我是一个钢琴家。我想和你合奏一首。”我继续解释道。

现在他看着我了,于是我也看着他。我笔直的站在他面前,却感觉在他的目光下我是透明的——感觉他甚至能够透过我的身体看到我身后的车流,人群,不断闪烁的剧院霓虹招牌。

“跟我来。”他终于开口了,并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并且他补充了一句,“叫我夏洛克,如果你不介意。”

夏洛克的步伐很大很快,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拨开人群,然后人群又像流水一样在我们身后合拢;有好几次我差点跟丢,多亏他的卷发十分容易辨认——让人想起烤得焦香甜美的黑面包,顺便说一句。

我们来到一个酒吧。狭小拥挤的酒吧,里面播放着缓慢的圆钝的爵士乐。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间隙,难以想象一屋子的人居然可以默契地以同样的方向同样的角度左右摇晃,包括醉汉。最终他拧开了一个潮湿狭小的房间的门,把人声嘈杂关在门外。房里面开着过于温暖的空调,令人想起曾经祖母烹饪的感恩节火鸡餐桌上的气氛。房间里除了摆放一架钢琴和一张琴凳之外几乎摆不下别的东西,我们勉强挤进来,几乎是同时如释重负般地在琴凳上并排坐下,我的左手臂紧贴着夏洛克的右手臂。但是夏洛克很快又重新站起身来,拉开琴盒取出小提琴,对着门的方向,在我惊异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鞠了一躬(房间太小他的头差点撞到门把手)。我虽然一头雾水,但是也赶忙学习和他的样子对着墙壁鞠了个躬,好像那后面是无数的观众,背后就是聚光灯。接着,夏洛克扬起了脸,眼睛微闭着,把琴架在自己的肩上。他的神情高傲而虔诚。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睛,对我点头示意让我先起第一个音。

我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三年前-

约翰·华生突然被一阵琴声吸引了。

突然地、没有任何征兆就开始的琴声。好像一把温柔的水做的利刃切开空气,切出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只是把约翰的连接着听小骨和听觉神经的鼓膜还有琴声包裹在里面。等到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路对面了,离琴声的源头更近了一些,天知道他是怎么过的马路,又吓着了多少台夜晚行驶在路上的车——约翰暗暗地在心里为他们道个歉。现在琴声更加紧地包裹着他,冲击着他——约翰突然一下被铺天盖地的慌张弄得手足无措了,双耳效应也失去了作用,失去了判断声源的能力——一种虔诚的慌乱,害怕不知道哪一秒会到来的琴声的戛然而止——他发现他的脚已经把自己领到了一位流浪汉的面前。那位流浪汉站的笔直,胡子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浸没在影影绰绰的光影里面。他的鼻头冻得红彤彤的,像没熟透的水萝卜缨。他的左手修长指尖下压着的,左肩上架着的——是一把一尘不染的小提琴。

约翰停了下来,约翰闭上眼睛。他听到了一些紫色的磷光,好像他曾经在喜马拉雅山脉环球旅行的时候看见过的场景,对面是波光粼粼的雪被,闪着细小的、毛刺一样的光芒。好像一片羽毛在鼓面上,鼓面经过重击颤颤巍巍地振动起来,羽毛随之扬到空中,再缓缓落下。他听到沉默,听到呐喊,听到悲欢离合,听到被改写的命运,听到十几个和萨莉与父母一起度过的圣诞节夜晚,再听到后来自己的无人赏识,然后是居无定所,然后是——

约翰几乎有种想要热泪盈眶的感觉。“谢谢你。”他说。“不用谢。”流浪汉回复。他的声音有点低沉。“我没有钱,”约翰窘迫地盯着他面前的琴盒。里面的钞票屈指可数。“不要紧。”流浪汉说。

约翰和他握手。流浪汉的手修长有力,温暖干燥,仿佛不是他为小提琴而生,而是小提琴全部都是按照他的样子打造。
约翰然后离去。

-

我的手离开琴键,夏洛克的弓离开弦。

空气里弥漫着酣畅淋漓的汗水气味。我和夏洛克注视着对方,眼睛里同样有发亮的东西。

“是你。”我们同时开口。

“我从没忘掉这个旋律。自从你那年冬天拉给我听,它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反复浮现,比车尔尼还要深刻。我写过这段旋律的两个变奏曲。”我大声说,声音因激动而有点变调。

“我们很默契。”夏洛克说道,接着坐在琴凳上,“我曾经用它来诠释我的命运,为了方便起见,我把这段旋律命名为'夏洛克·福尔摩斯们'。你懂它,说明我们很相似。”

夏洛克打开门,示意让我先出去。我们两人挤出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的小酒馆,在一个十字路口准备分别。

“贝克街221B。”夏洛克说。

“什么?”我懵了一秒。

“我的地址。下周六,同样的地点,我希望我们能同台演出。如果能够排练会更好。来找我,任何时间。很高兴认识你,华生先生。”他拿起了我的手,放在掌心里用力捏了一下。

时间一瞬间倒流回了三年前。夏洛克的手修长有力,温暖干燥,仿佛不是他为小提琴而生,而是小提琴全部都是按照他的样子打造。

“慢着…?你不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大声招呼那个背影。背影正好走到路灯下,停下来,然后回头。

“你不会知道你有怎样大的名气,华生先生。来找我,你会知道一切。”

我突然恍惚了一秒钟。夏洛克的眼睛在路灯映照下和在黑暗里大不一样,好像水银那种灰蓝,好像宇宙,好像一切人类未曾探索,未曾涉足的东西,好像一场全新的旅程。它熠熠生辉——约翰见过千千万双眼睛,每一双都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一双对于我来说非比寻常。比我的床头灯还要特别,比我的毛衣还要特别。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我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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